张謇与南通美术(一): 藏鉴精研成一代书家 播于公众首创博物苑/沈启鹏27
张謇与南通美术(一): 藏鉴精研成一代书家 播于公众首创博物苑 沈启鹏 张謇先生在众多领域开风气之先,对中国早期现代化作了全方位的探索和开拓。同时,传承民族优秀文化,吸纳西方先进文化,表现出高度的文化自觉。其社会改良的实践涉及文学、戏剧、电影、博物、图书、出版、美术等诸多方面,关于“张謇与美术”的命题,在张謇研究中尚不多见,南通又偏于长江口北岸一隅,中国近代美术史几乎未予提及,本文依据史料,就张謇的书画情缘,以及他凭借文化艺术促进近代南通经济和社会发展作出的卓越贡献进行探索。
藏鉴精研 成一代书家 研究张謇与美术,首先要涉及张謇的书法艺术和他的收藏鉴赏。张謇一生挥毫不辍,先后临写颜真卿、褚遂良、孙过庭、怀素、柳公权、欧阳询等人十多种碑帖,终成一代书家。翁同龢称他“字亦雅,非常手也”。书家郑孝胥推重张謇“书法有绵里针,惟啬翁能之,岂当以此试之工业乎?”[1]当代著名古建筑专家陈从周说:“先生平时不废临池,书则纯正沉厚,法度自存,时流所不能望及者,而书名反为事业之功所掩矣。”[2]张謇的书法能达到如此高度,全凭他刻苦精神和高深学养。张謇其子张孝若说:“我父写字,早年极用功,什么体都要临三五十遍,从不间断。”[3]其实张謇不只是“早年极用功”,而是终生精研,锲而不舍!从22岁,到74岁生命终止,工整的蝇头小楷日记记了52年,逝世前14天,还要写字临帖,其一丝不苟勤奋刻苦之精神令人肃然起敬! 人有品,书有格,品高则格雅。张謇以翰苑首魁,抱经世之才,为国为民操劳一生,他的书风结体潇洒,“早年劲健、中年豪迈、晚年苍劲”,其书法集《张季直书狼山观音造像记》《文峰塔院东原新阡石阙铭》等在上海商务印书馆印行,仅《千字文》一册就连出七版。笔者学生时代,潜心临写张謇《千龄观记》《四时读书乐》数年,感受真切。
好收藏,是文人雅士的普遍喜好。张謇一生成就众多事业,但在繁冗的公务之暇对书画收藏亦乐此不疲。他最早的书画藏品十二页明代各书家书法扇面为随庆军于朝鲜所购。他在日记中写道“余自丙戌至壬辰,四应礼部试。自到京迄报罢,旅费粗足自给,苟有余,辄购碑籍书画一二,以自慰其场屋辛苦。”[4]张謇一生所求事业,在地方自治,在富民强国民族振兴,字画的收藏并非热衷“独乐乐”刻意营求,正如他自己所说“鄙人于事无必为必不为之见,心所当尽,时所适无,则为之”。翻检张謇给予张孝若的信,时有与书画相关的诸多细节。 在张謇珍藏的许多书画碑帖上有不少题记,仅收录于《张謇全集》中的书画题记就有65篇之多(不含自作题画诗),其中53篇为画作所题。阅读这些题记,可以得到下列几点收获: 其一,慎查考。每获佳作,翻检典籍,一一查考作者生平行事,题记道明作者所在年代、籍贯、擅长、艺品人品、画之来历和去处,并时有对史志记载的勘误。 其二,重人品。在记述作者生平行事中,如对朱石甫、李漠、范箴、王燕的书画赞语,时时流露出他自己的鲜明好尚。 其三,敬乡贤。在他的收藏中,特别重视地方书画家的作品。在乾隆年间南通进士刘伊梅画、康熙年间南通人扶风知县丁有煜的牡丹图上均有长篇题跋。对南通名士包壮行的作品尤为珍视,“题而识之,付博物馆,以存先辈名迹”。在给小块和尚函中,字里行间既流露出对单竹孙和王静轩两位画家极力推崇的桑梓之情,又对时下画家“寥寥可数”深表遗憾,引发了张謇力倡文风的诸多举动。 其四,精鉴赏。作为一位不凡的书家,张謇自有不凡的眼力。对周镐、文征明、黄忠端、张小斋、怀素等人的作品均有品评题跋。虽书论画理相通相融,但对绘画看出门道、评在点子上也非易事。张謇在对画的鉴赏品评上,定位精确,遣词贴切,语言精炼。
播于公众 首创博物苑 张孝若在《传记》中回忆说:“我父对于中国古迹名胜,主张保存修理,于历史建筑美术文学,都有国粹重大的价值。对于国内金石书画,也竭力主张有图书博物等馆的组织设立,使得聚在一起永久地保管。”[5]公众图书馆博物馆发源于欧洲,19世纪下半叶,随着西方殖民活动和对中国的文化入侵,外国人在上海天津办了两三个博物馆,张謇提出设图书博物馆主张,正是19世纪末维新运动的延伸。张謇感叹“伟矣哉!我国有历史以来,今四千余年矣。其附丽于历史而可以资考证者,曰经籍,曰金石之属。”鉴于这样的认识,他从日本考察归来,于1905年两次上书学部和总督张之洞,建议设京师博览馆,未果。于是同年在南通故里创建南通博物苑,开了中国博物馆事业之先河。 博物苑之设“搜集之部目三:曰天然、曰历史、曰美术。”[6]凡书画、雕绣、漆塑、陶瓷皆美术之属”,“美术部拟求老师先生经史词章之集,方技书画之遗”。[7]张謇在校河西辟地四十亩,杂采植物实之,并建三楼为馆,以储三部之物。先建南馆陈列天产部矿石标本,后建中馆由“测候所”改为金石拓片陈列,再按南通籍画家钱恕十多米长的《江山雪景图》量身定制建北馆,楼上为书画专题展厅,楼下陈设巨鲸骨架。创苑初期一切从零开始,为形成一定规模的馆藏量,发出“通州博物馆敬征通属先辈文集书画及所藏金石古器启”,张謇率先垂范。“謇家所有,具已纳入”,“伏愿大雅宏达,收藏故家,出其所珍,与众共守”。“留存往迹,启发后来,风义所及,盖兼有之。”[8]
南通博物苑南馆、中馆旧貌
读张謇书画题记,时见此类话语结尾:“题而识之,付博物馆以存先辈名迹”“存博物苑北馆”“得之,以存北馆。謇。”“以赠博物馆,退翁为刻石还之山寺”“或赠狼山寺僧”“或供奉观音院”“转捐助观音院”“九月望晨题送观音院供奉,张謇记”等等。对自己珍藏的书画作这样的处置,完全出于推动地方书画艺术的发展和社会文博公益建设,此举在清末民初尤为难能可贵。张謇所藏并赠博物苑的一大批历朝历代南通籍画家的作品,诸如包壮行、李方膺、胡长龄、顾骢、钱球等,为地方明清美术史提供可资研究和观赏的大批原作。建苑初期白手起家,无法“纵之千哉,远之外国”,“万物皆备于我”。不骛高远,量力而行,张謇把征集定位于立足本地兼及中外,征集本地画家作品为主,易起步,见效快,这样也就成为南通博物苑书画收藏的一大特色了。 1914年编印的《南通博物苑品目》中,书画类登录101件,其中张謇捐赠的就有71件。他的精神得到了传承,张氏后代曾多次将张謇传下来的文物、文献捐献国家,1953年捐出书画127件(182幅)给南通博物苑,8件精品给上海博物馆。张謇又于民国二年提出“国家博物院、图书馆规划条议”,20年后,故宫博物院的建立才实现了他的理想。 张謇题博物苑门石额拓片 为了这座中国人自己办的博物苑,张謇捐助私藏、捡瓦当、呵护美人石、鬻字买鹤、制订规章、苦心经营,凭着“爱国济世之高尚情操”,[9]“华夏第一馆”终于赢得世人的赞誉。百年兴衰,历尽沧桑,回过头来,我们越发珍视这份宝贵的遗产。正是因为张謇的呼吁,1913年底朝廷从承德热河行宫起运文物,次年内务部在故宫文华殿、武英殿成立了古物陈列所;正是因为南通博物苑的垂范,才推动了全国博物馆事业的发展,使私藏走向对公众的开放,保护了全国无数的书画珍品;也正是因为南通博物苑的建立,才形成通籍书画的收藏荟萃,大大提高了几代南通人的审美素养和艺术水准。今天南通博物苑已拥有四万余件藏品,其中书画藏品三千多件,在2005年迎来了“中国博物馆事业百年庆典”的盛大节日。 在成就博物苑这一伟大创举的同时,张謇还收藏保存了一大批观音画像,并建起赵绘沈绣之楼,成为一个金石书画专题博物馆。张謇对观音像情有独钟,与他晚年得子有关。《重建狼山观音院记》中说“清光绪壬辰,先室徐夫人以余年四十无子,每岁一再诣祷。戊戌儿子怡祖生,余以写经造像,践先室之报辞”。[10]1915年重建观音院,“又三年(1918年)得杭州故辩利院僧静法生平所藏大士像一百六十余尊。供奉无所,乃复改前建三殿为楼三重”。[11]这些珍贵的观音像有宋、元、明以来丁云鹏、陈洪绶、金农、华嵒、任薰等诸多名家之作,并有唐吴道子巨制(传)。有玉石、水晶、青铜、象牙、玻璃、竹木、瓷器的观音雕像,还有南通女工传习所师生特绣画像,因元赵孟頫、赵雍父子画和沈立、沈寿姐妹绣特别珍贵而取名“赵绘沈绣之楼”。张孝若《传记》曰:“我父说,所以要改建陈列的缘故,一来是敬佛,二来是保存胜迹,三来是提倡美术。”对“绘绣镌古今之本”,“装以绫锦,护以玻璃”并“订保管瞻敬之规则。列于册籍,付之院僧”[12],发《函聘南通观音院院董启》(为聘院董两次致函江谦“试与弘一、太虚言之”)。从藏品到处所,从陈列到保管瞻敬规则和院董人事,一一备齐,成为一个专题观音博物馆,并将藏品造册报江浙两次公署备案,以表明观音院收藏的合法性。使张謇原先“践先室之报辞”的还愿之意,上升到保护胜迹、陈列名作、提倡美术的高度。抗战期间,博物馆遭到灭顶之灾,幸张謇家属请乡贤费范九印成《历代名画观音宝像》以存痕迹,并提前将观音藏品转移至上海金城银行金库保管,才得以保存。秘藏七十年,于2002年隆重展出,令观者大饱眼福。 (未完待续) (作者单位:南通大学)
参考资料: [1]张孝若《南通张季直先生传记》,中华书局,1930第331页。 [2]陈从周《张謇书法选》序,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1993年。 [3]张孝若《南通张季直先生传记》,中华书局1930第331页。 [4]《张謇全集》江苏古籍出版社,1994第5卷上第186页。 [5]张孝若《南通张季直先生传记》,中华书局,1930第278页。 [6]《张謇全集》江苏古籍出版社1994第4卷第278页。 [7]《张謇全集》江苏古籍出版社1994第4卷第278页。 [8]《张謇全集》江苏古籍出版社1994第4卷第279页。 [9]吕济民《张謇收藏书画选》广州有利印务有限公司,1995序第2页。 [10]《张謇全集》江苏古籍出版社,1994第5卷上第172页。 [11]《张謇全集》江苏古籍出版社,1994,第4卷第419页。 [12]《张謇全集》江苏古籍出版社,1994第4卷第419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