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人书 ——悼念海门高广丰先生/苏枕书187
来源:海门市张謇研究会网址:http://zhangjianyanjiu.com 怀 人 书 ——悼念海门高广丰先生 □苏枕书 嘉庐君: 接到你来信时,刚回到满是虫鸣的山里。的确,我们每次见面都很匆忙,最悠闲的山中婚礼,也是两年前的事了,虽然回想起来还如昨日。婆母大人屡屡邀我再去山里,固然很向往,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空暇。仿佛被困在不同的时空,一切都停滞。 昨日忽在鹏公处惊闻海门张謇研究会高广丰会长病逝的消息,深感无常。当年武上老师想要联系他,也是通过你得到高老师的邮箱地址。如今武上老师也离世两年,对于没有信仰的人来说,面对人世种种别离,更觉虚无。 翻检邮件,2014年10月23日,我向高老师发去邮件,信中云:“上周,与我校人文科学研究所的武上真理子老师闲谈时得知,贵研究会曾于2008年联系过大阪爱珠幼稚园园长,说想请对方谈谈园内所藏张謇书法。不过园长不懂中文,此事遂不了了之。但园长家族世代都把张謇这幅字看得极重,珍爱守护,还是想把其间的故事传达到中国,尤其是曾经联系过他们的张謇研究会。他们对贵研究会也充满歉疚,特别想说一声对不起。武上老师专门研究孙文,爱珠幼稚园辗转找到她,问她能否帮忙联系贵研究会……便联系了南通《江海晚报》的朋友严先生,请他代为联络。您的联系方式,便是从严先生处得知。” 次日便收到他的复信:“武上老师是我2008年8月在上海参加孙中山《建国方略》国际学术研讨会时认识的,后来我主持筹备第五届张謇国际学术研讨会,曾与她联系,请她代为邀请日本学者,并了解日本的有关情况。她曾为此做了很多工作,我一直心存感激……那一年,我通过中国史学会会长张海鹏先生请到了日本的学者田中比吕志先生,据说他是年轻一代有成就的张謇研究学者。张海鹏先生是那一届研讨会组委会的主任。日本的另一位学者是城山智子,她曾是南京大学的博士生,那时她正在英国。1903年张謇东游日本使张謇的政治思想产生了一个飞跃,我们一直对张謇的这段史事有很浓厚的兴趣。苦于远隔重洋,很难做点什么……我和您还是老乡。我也是南通通州人,老家在竹行,60年进通中读高中,后来到南京上大学,只是学的是后来没用的德国语言文学,算是个历史的误会。” 信中所说的田中比吕志是东京学艺大学的老师,近年似不再研究张謇,而是关注山西村落的宗族社会。城山老师在东大经济学研究科工作,已升任教授,也常来这边研究所的研究班,近年主要从经济史视角进行地域史研究。 那之后不久,爱珠幼稚园前任院长松村纪代子女士就将张謇当日留下的“成人在始”匾额高清照片发给武上老师,再由我转致高老师。2015年初,松村女士寄来一册爱珠幼稚园的130周年画册,嘱我转交高老师。3月初回通,与高老师约了四日在海门见面。翻到当天日记: 3月4日(水)阴、多云,6~1℃ 上午九点四十,张謇研究会高广丰老师、周张菊等来金沙接我去海门。同游常乐镇张謇纪念馆、常乐镇老街、颐生酿造厂。又去张謇研究会,获赠大量会刊及若干书籍。四时许送回金沙。夜里上街买零食若干。 当天拍的许多照片,帮我还原了日记中不曾记录的细节。张謇纪念馆修得宽敞漂亮,虽然陈列展品少原件而多复制品,但布展详略得当,很见功夫。纪念馆园内设有回廊,壁上镌有张謇书法、联语,十分用心。当时印象很深的是那幅“坚苦自立,忠实不欺”,曰“光绪二十九年四月朔日开校,以是二语勖勉诸生,亦即生平彊勉自厉之所在也。揭书于堂,以为校训”,是有名的通州民立师范学校校训。此八字不仅是张謇一生事业的注脚,在我看来亦合本地民风。若是资源更丰富、文教更兴盛的地区,恐怕不会用“坚苦自立”之语。纪念馆不远处是天主教耶稣圣心堂,当日高老师在园内指我看树丛掩映中的十字架,说做弥撒时会听见悦耳音乐。天主教传入海门甚早,海门教区如今也是本省四个正式教区之一。1926年,罗马教廷任命通海总铎朱开敏神父为国籍主教之一,并设立海门宗座代牧区,管辖崇明、海门、南通、如皋、泰兴、靖江六县教务(不久启东立县,成立总铎区,亦属海门教区管辖)。1927年春,朱开敏主教在耶稣圣心堂行就职典礼。随后的1929年,为培养本地神职人员,在附近兴建主教公署及主心修院。1931年,朱开敏在崇明大公所开创“婴德女修会”,据1940年《圣心报》载,“婴德修会创立以来,已历九年,今有发终身愿者十三,发期愿者而是,第二年初学者五,第一年初学者六,共计修女四十四。该会管理的事业,计完全小学二,经言学校四,安老院(广仁院)一,内有老人四十,育婴堂三,工厂二”。而金沙并无此历史,仅有新教教堂,我读高中时没少去散步。虽然一向知道海门虽距金沙不远,但风俗殊异;不过有关海门天主教的往事,若非那日高老师提点,恐怕到现在也茫然无知。 午后,高老师、周张菊姊姊等人陪伴,同游海门老街。住户似已不多,很冷清,不少老屋近于朽坏,已露出梁架结构剖面骨架。檐头垂下结满果子的仙人掌;尚有人居住的院落里挂满腊肉、风鸡、香肠,也有温驯胆怯的小狗走来走去;有墙上刷着“藥店”二字,廊下可见“樂壽堂藥材”的匾额旧迹,大概是从前街上的老字号,也未查考历史。虽说萧条,却比那些新建的仿古建筑可爱太多,我幼时曾也住过类似的老街,连同我家旧屋,早在二十多年前已消失。本地新建的民居大多谈不上什么审美,十多年前姗姗搭乘慢车去南京途中,也已感慨过这点,特别是与江南民居对比。 日记里所说的会刊、书籍,后来都带到日本,给了武上老师。武上老师去世后,听说家属在处理藏书,这些资料大概也难免散落在外。此后与高老师又邮件联系过几次,2016年1月中,高老师来信云:“不知不觉地又一个学期即将结束。暑假没能见到你,春节呢?”而你知道,这些年来,我假期多在北京。每番回通,顶多四五日而已,拖延懒惰,再没有去过海门。更抱歉的是,2016年2月下旬,高老师又来书云:“但从内心说,我们确想能够与你聚一聚,听听你从外面带来的新信息。能否这样:你在金沙期间,约一个时间我们去金沙,小聚一下,只用一顿饭的时间?”而我竟也未能空出时间,总想着下次回来专门拜访,岂料永无再见之日。 2017年秋,武上老师急病辞世,给我带来莫大震撼。转年才将此消息告诉周张菊姊姊,她说,高老师也极痛惜武上老师的离去。又云高老师做了白内障手术,心想大约不方便看手机或电脑屏幕,便以“不多打扰”的私心,那之后竟未再给他写过邮件。高老师勤于写作,曾读过他不少情绪深挚的怀人文章。在他悼念大学同学的文章里,提到自己古稀之后的身体状况:“我自2011年9月摔伤致腰椎间盘突出发作,冒险忍痛行银针术治疗历半年不效,加之血糖居高不下,皮疹久治未愈,种种痛苦集于一身。”皮疹一事,那年见面时也听他提及,因为当时我说起自己难缠的过敏。回想“种种痛苦集于一身”之慨,心中寥落。我与高老师相识既晚,相聚仅一次,此数年间疏于音问,总想着今人比古人长寿,忽略了“古稀”的本义。你长我一轮,所见的离去比我更多,这样的萧条寂寞之感,必然比我更痛切。还没有来得及了解高老师人生的更多,譬如他最早给我信中所言“只是学的是后来没用的德国语言文学,算是个历史的误会”所指为何,我也不清楚。但便是这样短暂的往来,已对他的宽厚、直率、通达留下深刻印象,并怀有感激。也正因为此,眼下心中才满是愧疚与惋惜。昔日松村女士曾以“桥梁”这一中日交流中常见的嘉语称我,然而“桥梁”两端我所认识的这两位老师,却均已成故人。他们曾在2008年见过一面,如今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了吗? 日色已暮,窗外仍是那两株松树。时间仿佛不是直线般流逝,过去的人与事远远近近。在我的感觉中,似乎不以时间顺序严格排列,有的隔着万重山,有的就在跟前,真是奇妙的感觉。“愁肠重结,太息不已。叹人生迷离曲折多歧路。”秋气渐深,望多加珍惜,如果有来信更好。 松 如 2019年9月3日 上一篇难以置信的事实 /徐新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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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怀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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