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门张謇研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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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张謇与夫人徐牡丹及诸妾/施耀平

1763
作者:施耀平来源:海门市张謇研究会网址:http://zhangjianyanjiu.org

张謇与夫人徐牡丹及诸妾

——从张謇婚姻生活研究张謇

施耀平


众所周知,张謇先生一生娶有一妻四妾。有人认为,尽管张謇是中国近现代史上的一位伟人,但在婚姻问题上还没有脱离封建社会达官贵人一夫多妻的窠臼,研究张謇的婚姻,这篇文章比较难做。但是当我们走进历史,深入了解张謇婚姻的全过程,发现他与结发夫人徐氏伉俪情深,死而不已,此段佳话,感人至深。由于传续香火需要和时代的局限,徐氏夫人一手张罗,先后为张謇娶了四位姬妾。张謇虽勉为接受,但他妻妾有序,待妾仁义,尊重她们的人格并最后让她们各得其所。民国以后,他和继室吴夫人过着一夫一妻的生活而终。所以说,张謇的婚姻态度是严肃认真的,他的婚姻观与他的政治观一样,是与时俱进、比较开明的。

1870年,张謇年方十八,是年冬,其父彭年公为他订了一门亲事。女方是常乐镇东南距张家不满五里的乡村富家小姐,大名徐端,乳名牡丹,比张謇小三岁。三年前有人曾提起过这门亲事,张謇自愧家贫,以贫富不相当让母亲辞谢。后来张謇考中秀才,当地欲把女儿许配给他的不下百家。张謇觉得这些人太势利,一概谢绝。他母亲对外称,家里薄有田产,欲娶一位懂得农事的儿媳妇。于是以前的媒人又提起了徐端,张母就请周家娘子去女家探询。其时正值九月收棉花,只见十五岁的徐端拿着杆秤和帐册正忙着向佃户收租,显得十分能干。周婶与徐母谈话,徐端从不插嘴,年纪虽轻,却显稳重。周婶回来如此这般汇报张母,张家很是满意,就把亲事定了下来。当初订婚时,徐家广有田产,家道殷实。过了二三年,徐家两个儿子学做生意亏了本,卖尽家中田产,偿债尚嫌不足,家道顿时衰落。徐端自己跑到祖母那里,请求把父母许给她的百余亩嫁妆田卖掉,代兄偿债,并且还表示放弃衣物首饰等嫁妆。祖母疼爱孙女,不同意她的请求。徐端坚持再三,定要为父兄分忧,祖母只得受了她三分之一。张徐两家离得近,张家听到这些传闻,不但不心痛少了嫁妆,反而对徐端更加器重[1]

1875128日(农历十二月二十一日)张謇与徐端完婚。其时张家穷窘,债台高筑,就是这次婚礼也是邀集亲友凑了二百千的兴隆会才办成的。可是徐端毫不嫌贫爱富,过门第三天,她黎明即起,穿上粗布衣服,问候公婆,操起家务。不久就是除夕,为调解别人家矛盾,徐端把自己的衣物典成银子慷慨相助,显示了她大家闺秀的气度。张母金氏对儿媳十分赞赏,夸奖说:“新娘子有志气,真是吾儿的贤妻。”张謇也为妻子聪明得体,双亲喜欢,而心中高兴[2]

结婚以后,张謇长年出门在外,为生计奔波。先任孙云锦、吴长庆幕僚,后掌崇明、江宁等书院,家中诸事全交徐氏当家。那时还没有女孩子读书的风气,所以徐氏没有上过学,但她把一个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真所谓“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张謇赞扬她“履仁蹈义,纯出天授,应事瞻决,勇过丈夫”。徐夫人不仅持家有方,解张謇后顾之忧,而且在支持丈夫事业上也很有见地和作为。1905年建张氏私立初等小学,徐氏任校长;海门常乐镇重建颐生酒厂,她任厂长;张謇修造宅邸,她自告奋勇代丈夫督办工程;她还邀集妇女名流为通州女子师范学校募捐,自己带头倡捐建筑费500元,常年基本金1000元。由于她的号召力,共募得捐款9000余元。后来的张徐女校、南通育婴堂、幼稚园,都是根据徐氏的遗愿创办。总之,徐氏夫人是站在状元公背后的一位伟大女性,张謇给她取字“倩宜”,意即秀外慧中,处事得体[3]

张謇排行老四,徐氏夫人最大的心结是四房传接香火的问题,她知道这是她做妻子的责任。她不是没有生育过,1878824日,也就是婚后第四年,徐氏生了一个女孩,取名张淑。可仅仅活了90天,“刚在襁褓之中渐解嘻笑”,不幸死于小儿惊风。夫妻俩心中悲痛异常。又过了多年,徐氏再没有怀孕的动静,只得抱养张謇三哥之女张娴,可“弱而慧”的娴儿四岁那年又不幸病卒[4]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儒家礼教,长期煎熬着张謇夫妇。徐氏见自己没有生育,就积极张罗为张謇娶妾。1884年春节后,张謇从朝鲜回来,徐氏安排他于常乐家中迎娶陈氏为妾。陈氏祖籍浙江鄞县,被常州陈姓人家抱养,陈家乔迁海门务农,于是有人促成了这段姻缘。陈氏嫁到张家九年,体弱多病,最终也未生下一男半女。但是她为人谨慎有礼,文静温柔,深得徐夫人信赖,在家里上下老少中颇有人缘。张謇对她很有情义,评价也颇高:“自陈氏来归,于今九年,虽未有所出,而谨慎无过,能主中馈,内子甚赖之。既卒,家人咸惜焉。”1893年陈氏病卒,张謇厚葬她,亲自撰写《亡妾陈氏墓志》,并命人勒石,以告慰她的亡灵[5]

陈妾生前多病,没有生育,徐夫人于1892年正月又为张謇纳妾管氏。管妾嫁来两年亦无生育。徐氏夫人急得不得了,觉得非下狠着不能解决后代问题,于是决定索性一下子纳进两妾。张謇坚辞,徐氏搬出公公张彭年对他施加孝道压力。张謇是个大孝子,只得同意甲午年赴京赶考,并定聘如皋双甸(今属如东)普通农家姑娘吴道愔、梁曼容为妾。为什么聘普通农家女?徐夫人认为村姑比小姐健壮,腰圆臀肥能生孩子。1894年张謇考中状元,丁父忧回家,于1897年三年孝满,徐氏催着将吴、梁二妾迎娶回家[6]

徐夫人女中丈夫,对姬妾们不但无妒意,而且爱护有加,只盼她们为张家生下子息。可姨太太之间却免不掉有些争宠。先是陈妾长期未生,自觉脸上无光,又见纳了管妾,内心更加失落,抑郁而死。管妾进门多年亦未有生养,而张謇又一下子纳了吴、梁二妾,吴氏更是第二年就喜得贵子。管氏不仅是膝下无子的冷清,更是闺房冷清,便吃素念佛以求精神寄托,谁知愈修愈信,愈信愈深,最后竟投到大悲庵出家去了。1915年因反对袁世凯复辟帝制,张謇辞官回家,听说管氏已出家多时,想到这几年忙于在外做官办厂,徐夫人又离世,自己对管妾关爱太少。他有些动情,有些自责,便亲自到大悲庵去劝管氏回家。管妾对张謇也是有情有义,她见张謇来劝,泪如泉涌。但她想到自己最终没有生育,人生四大皆空,出家之念如铁坚,遂用沉默表示自己已了断尘缘[7]。封建社会只有丈夫休妻,没有妻子要离婚的,特别是士大夫,妻子要离他而去是很失面子的,也是不允许的,即使要信佛,也只能在家做居士。但张謇是开明、仁义之人,十分理解她的心境,人各有志,不能勉强,他见管妾苦劝不回,只好尊重她自己选择的人生归宿。

关于吴、梁二姬的归宿。吴氏于婚后第二年生子张孝若(怡祖),母以子贵,她在家中地位渐升至徐氏之后。徐氏去世,张謇因她秉性忠厚,便委为内当家,不久扶为正室。梁氏在结婚之初,也常被张謇带到任上。十多年来虽无生养,亦与吴氏分工明确,吴氏负责抚育亲子怡祖,梁氏负责抚养螟蛉子佑祖、襄祖。吴氏被扶正,梁氏心有不适,她又不象吴氏老实,就在家里弄出些口舌来。张謇听到后不为所动,梁氏自觉没趣,带信向张謇请假,说是回娘家奉母。这一“奉”字可不是短期伺候,即奉养天年,有长期陪伴老母的意思。张謇何等聪明之人,懂得梁氏要长期离开他的心思,但他不霸道。19094月,他准了梁氏的假,并写了两封信劝导她:一封讲的是妇道家规,一封讲的是做人要慈善为怀。梁氏回了娘家,仍然喋喋不休,讲别人坏话。张謇“恶其诬也”,又写了两封信给她,都是些教训她的事实和道理,口气较上次重多了。梁氏负气,从此两人关系恶化[8],张謇笔下再不提及此人,张府也不再出现梁氏身影。

此事也不能说张謇对梁妾薄情寡义,其时当1909年,欧风东渐,国内民主立宪呼声日高。张謇同意梁氏离开他,等于现在的同意离婚,尊重女方的人身自由。这是张謇对当时盛行的封建婚姻观念的突破,是张謇思想进步的体现。尽管此后张謇的政治经济地位显赫,年龄只有五十多岁,身边也仅剩吴氏一位夫人,而且旧的婚姻制度仍然允许一夫多妻,但他终没有再娶姬妾。

综上,张謇的婚姻线索是从一而多到多而一,探讨他的婚姻观念和婚姻情感亦分主副两条线索。主线是张徐夫妻伉俪情深,至死不渝。张徐从1874年~1908年,共35年夫妻,两情相悦,相爱相知,互相忠诚。徐氏无后,张謇无半句怨言。徐氏为张一再纳妾,每次张都拒之再三。这不是故作姿态,实在是张对徐感情专一。徐氏多病,张謇常牵挂心头。四处为她延请名医,又专门修建花竹平安馆供她养病。徐氏临死前一幕更是感人至深:1908年4月25日晚8时左右,徐氏病危。张急去与之诀别。徐要求张抱她,张便抱她。可徐已坐不起来。她拉住张的手,微弱而动情地说,“你待我不错,我也待你不错……”张謇问她更有何语。一生恩爱就此诀别,千言万语从何说起,徐氏声音细若游丝地说,“叫我如何说,我现在已说不来”。两眼只是深情地看着张謇,神色凄惨,欲哭无泪,最后带着无限的眷恋惨叫,“我要去了!”似此几次三番挣扎,最后撒手死于张謇怀里[9]。张謇痛彻心肺,哀呼:“三十五年贫贱夫妻,常将辛苦分磨蝎;几千百变忧危身世,甚矣摧伤况老鳏。”对徐夫人的葬礼,张謇“不稍苟建”,十分周到、隆重。为徐夫人建墓,他把自己的名字也刻上墓碑,曰“州民张季子夫妇之墓”,外面用白铁皮包起来,题曰:“张徐夫人之墓”,墓门上题联,“二人同心利断金,百岁之后归其室”,表达了生前同心,死后同穴的生死恋情[10]。张謇对徐氏的爱情佳话还有很多,如徐氏死后多年,张謇每年祭祀不断并写有许多诗文倾诉他对妻子的深深怀念。他又在花竹平安馆内辟一“倩影室”,置徐氏生前影照,自己常独坐静对,以寄无限哀思。对徐夫人遗愿创办“婴儿幼稚之园,女子承学之校”,张謇一一照办,可见夫妻情投志合、心心相印[11]

与诸妾的关系是张謇婚姻生活的副线。毋庸讳言,张謇早年对娶妾的态度属封建士大夫的婚姻观,姬妾是偏房,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其地位不好与正室相比。但张謇又是一个正统的儒家知识分子,他和那种斯文扫地,把小老婆当玩物的贪图淫欲之辈有本质区别。他之所以先后娶了四位姬妾,除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封建礼教和徐氏夫人积极张罗等客观因素外,还有一件事深深刺激了张謇的内心:他本来想以领养解决香火问题,哪知从育婴堂领养的螟蛉子佑祖稍大后染上赌博恶习,张謇欲责之以家法,佑祖边逃边反唇相讥:“有本事去打自己的亲生子!”那时科学不发达,两夫妻没有生育,总认为是女方的原因,张謇这次下决心要生养自己的孩子,于是同意纳妾。姬妾先后来归,张謇仁义待妾,忠恕治家,首先把姬妾们当人看待,与她们有情有义;同时也有家规,徐氏正室为家中主母,姬妾之间后来的要尊重先来的,如陈妾体弱、多年未有生育,张謇就叮嘱后娶的管妾要尊重陈妾,不能轻慢。随着时代的前进,张謇对姬妾问题认识也渐渐发生变化,他开明,他与时俱进,正象他的政治观由忠君而君主立宪而共和立宪那样不断进步,他的婚姻观也跟上了民主文明的时代步伐,他尊重姬妾们的人格和她们自己的选择,还她们人生自由,在她们有了各自的归宿后,张謇再不娶妾。民国以后,便与吴夫人过着一夫一妻的生活而终。对张謇先生的婚姻生活我们不能从现代婚姻法的角度来要求他,正象我们研究近代伟人张謇不能用社会主义思想来要求他那样。但他婚姻观的进步在当时是难能可贵的,这是他进步思想和伟大人格的一个重要体现。

参考资料:

[1]曹从坡,杨桐主编《张謇全集》。

[2]庄安正著《张謇先生年谱》。

[3]邓金平著《张謇外传》。

[4]寒波著《张謇·状元天地》。

(作者单位:海门市张謇研究会。本文刊《张謇研究》2010年第4期)

编辑 周张菊